
在梅里雪山对面的飞来寺我搭到了一位喇嘛师父的车,那时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的洁白身躯清晰地印在身后的湛蓝天空里,我想到西奈半岛的蓝洞,我伸出五指,四周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渐变的深蓝,那是一种带着恐惧的巨大的神秘。喇嘛师父开着比亚迪SUV缓步行驶在山路的缓坡上,梅里雪山始终在侧。
下某个很陡的坡时左侧车道突然变得很窄,紧挨着左车道的是凹凸不平的峭壁悬崖,石壁下窄上宽好像随时会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滚落。喇嘛师傅开着比亚迪SUV时速大约一百三十迈,他一边鸣笛一边提速试图超越,左侧是陡峭山体右前方是一辆紧贴着中间黄线的黑色奔驰SUV,奔驰车也以差不多的速度在疾驰,而前方几百米就要迎来弯道。当时我慌得很,这种时刻超车是很恐怖的。心惊肉跳了几秒后我向喇嘛师父挥手,师父你慢慢开我不着急赶路的,我说。说罢他的速度马上降了回去,并始终没有超过前面的奔驰车直至后来奔驰消失了踪影。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后面能顺利搭到车才突然提高车速的,那时天色已晚绝大多数进藏的车辆都因为堵车挤在一起,他们也会一同消失在黄昏和夜色中。傍晚五点钟车子在因为修路堵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清障允许通过。就在那时喇嘛师父突然加速一路超车无数,那时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粗犷充满野性的机车手。每一次超车我都心跳加速,有一次几乎贴着卡车的轮廓。一阵急促的鸣笛声随之一旁的车辆便像被变换的阳光拉长的影子般迅速消失在视线内。他超车时的随性和洒脱我看到了他骨子里关于人生的态度。
“我快点开到前面你会好搭车一些。”某个时间他突然说到。那时我方才明白他短暂变成机车手的原因。每每回想起这句话心中就好像有某种东西突然融化崩塌出现一种心痛又感动的情绪。我们谈论拉姆拉措谈论雪山谈论人生理所当然还有政治。他问我是否真正清楚关于梅里雪山的故事,我说我只知道一些民间流传的通俗故事,他问我(这是一种令人激动的少数行为)我便说给他听,他笑了笑把完整的关于梅里雪山的故事娓娓道来。我看到的始终是他的侧面,高挺的鼻梁松垂的耳朵,当时我怀疑他的耳朵做过手术,不过这纯属是无稽之谈。他九岁出家,后又在西藏研学十二年,零八年回到故乡云南佛山。
我对他每天的生活感兴趣但无可避免(或许是故意为之)我也问了他很多俗气的问题。藏传佛教是允许吃肉的,原因是在高海拔地区尤其冬天的时候新鲜蔬菜的及时供应是很困难的,而牦牛肉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所以如果哪天在藏传佛教寺庙里看到虔诚修行的喇嘛大呔牛肉也不要惊慌失措。早上六点半他们便会起床到八点半早餐前除去洗漱时间他们大概会有一个半小时来打坐修行,直至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每一天要进行四次打坐修行,每次持续两三小时。打坐的时候是在冥想吗还是在思考?在思考面临的困惑或者巩固新念的经,他说。玩游戏吗,我问。他摇摇头哈哈大笑,不玩那个浪费时间,偶尔用微信和老朋友聊聊天。
对于藏传佛教的僧人来说修成佛陀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只有修成佛陀才能救赎他们的母亲于罪恶进而救赎更多的人。他向我提问了一些问题,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认真倾听。他跟我描述他认为的人生追求和生存意义,车子或缓步或疾驰,我始终倾听着他的人生智慧。车里放着BEYOND的光辉岁月,但他说是网上随意下载的。下车的时候我跟他握了手并郑重对视,我忘了他握手时的力度,只记得他眼睛里有光并且充满智慧。
EN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