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塔什库尔干的青年旅社住了三天。
下午我从外面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烤馕回来,房间门口一位男士正背对我会神地盯着墙上的地图。他穿一条棉质卡其色收腿休闲裤,披一件和裤子相近颜色的冲锋衣,头上罩着连衣帽,身姿挺拔。
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他竟然是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脸部皮肤松弛,爬满褶皱。头发和胡子在脸上纵横交错,眼神深邃不可接近。
我和他交谈是在第三天,他似乎遇到一些问题找到我。他把手机递过来给我看,上面一行日本字,下面是巴基斯坦官方发来的签证提交成功的邮件。
原来他也在等巴基斯坦签证,但没有搞清楚邮件的来意。他今年81,来自日本,独自旅行,耳朵有些听不清。他拿出笔纸,他问我问题,我把他问的问题写下来给他看,我们以此来交流。
我睡在他上铺,有人敲门的时候他从来不回应。我原以为他是个十分冷漠的人。晚上他总会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一旁是写着排排英文的便笺。
第四天早上我们互相祝福然后道了别。
巴基斯坦今年四月份对全球170个国家开放了电子签证。淘宝最低价700多块,加急的要一千多块。所以我决定自己动手申请。
巴基斯坦签证申请起来十分的麻烦,必填选项和需要提交的材料都很多。前后鼓捣了七八个小时才提交好。从此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期,足足16天签证才下来,给了我30天的签。时间长短完全看签证官的心情,和我一起等签证的大姐等了一个多月才给了10天签。
21号中午一点钟,开往巴基斯坦的国际大巴车终于缓缓启动。
我已经五个月没有出国,心情竟然有一些激动。
出乎意料的是,大巴车竟然是规规矩矩特别宽敞的卧铺座。车内中国人只有我一个,除此还有一个日本人和两个奥地利人,剩下的全都是巴基斯坦人。我找了个挨着窗户的位置。
大巴车行驶在喀喇昆仑公路上,排排巍峨雪山从眼前依次晃过。
喀喇昆仑公路是世界最危险的十大公路之一,被称为世界最美最高的公路。沿途会经过世界三大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兴都库什山脉,以及帕米尔高原。公路全长一千多公里。由于地势险要,修建喀喇昆仑公路牺牲了700多人。
我侧着身拄着头,耳机响着喜欢的音乐,对于窗外的风景我没有一丝懈怠。
变换的音符和窗外划过的风景结合起来总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情绪是个无比复杂的东西。
一瞬间喜悦,下一瞬间便会哭泣。
山峰在头顶不断飘过,我仿佛置身于幻境。
一个小时后我从梦境中醒来,车子已经来到红其拉普口岸,这是世界海拔最高的边境口岸,一旁矗立着7号界碑。
上一次陆路通关还是三年前第一次出国,从西藏陆路前往尼泊尔。那时候国外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激动的心情怎么都藏不住。
人总会对第一次发生的事记忆犹新,三年前那次出国如今回忆起来竟然像发生在昨天。那次在路上遇到的五个朋友如今一直在保持联系,他们一个不落的都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巴士穿过口岸的时候,后方一个巴基斯坦人突然大喊起来:“Pakistan!”。闻之,一旁的巴基斯坦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我身后坐着一个年轻的巴基斯坦小伙子,他在中国云南待了一年,汉语说的贼正。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外国人下车检查登记。我和日本人以及两个奥地利人纷纷下车。
走进一个满墙贴着标签的小屋子,里面有三个穿着军绿色毛衣制服的工作人员,个个表情严肃容颜端庄,不可侵犯。
两个奥地利人在前,几分钟后终于登记好,两人交了150人民币。我还不知道这到底交的什么钱。
工作人员冲我点了个头,我走上前把护照递给他。
他翻开护照突然抬起头问我,中国人?我猛得点头。中国人不用登记也不用交钱!他开怀大笑道。当时我就震惊了…这怎么也不像刚才还威严冷峻的工作人员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拿好护照缓缓走向门口,工作人员向我挥手告别…
巴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大约下午七点钟,大巴车终于到达巴基斯坦SOST海关。
我填好入境表跑到窗口排队等待入关。由于是电子签又被叫到一旁的屋子里填一些东西。屋子里的工作人员看着就喜感,看我是中国人跟我嘻哈了半天。后来又问我换不换钱,我只有美元,汇率才给我148,没换。
走出屋子又继续排队,前面的海关的办事人员大概五十多岁,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工作服,一头卷发长相神似爱因斯坦,看起来无比可亲。他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排彰显中巴友谊的锦旗,言语十分滑稽。
站我前面的人都被问及巴基斯坦酒店预定的信息,轮到我什么也没问,直接盖章走人。再一次印证了中巴关系的强大。
走出海关大厅又碰到大巴车上认识的在中国待了一年的那个小伙子,他叫Ali。家住在Hunza(洪扎),刚好我也要去那边,就搭伴一起走。
找了个露天小餐馆,行李扔在一边。聊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车来。中途Ali请我喝了两杯加了姜汁的奶茶,还共享了一个薄馕饼。
Ali跟我赞叹中国的淘宝特别好用,他在实体店问价500块的音响在淘宝花50块买到。我问他巴基斯坦是否可以网购,他说还不可以。
看着三十好几的Ali,竟然是98年的,我感到十分惊讶…
闲聊间竟然在路边看到刚才那位酷似爱因斯坦的海关人员,他白色制服外套了个大黑袄,踏着双廉价塑料拖鞋,骑着个破旧的125摩托,银白色的卷发在风中摇曳。完全失了办公时的威严,风尘仆仆的样子特别喜感。
原来脱掉制服后,他也是平常人啊~
后来天色见晚也没等来班车,Ali不知在哪儿叫来一辆小汽车又凑来两个人,行李塞进后备箱就上路了。
从Sost到Hunza的这段喀喇昆仑公路是全程最美的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它如一条巨蟒在险峻巍峨的山间蜿蜒曲折,绵亘数百公里。
以前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修个公路会牺牲那么多人,看到眼前的场景突然明白了。
我在车里都惊呆了,拿起手机胡乱拍了一通。
到Hunza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Ali跑到商店买了一堆东西,他已经一年没回家了。
Ali让司机把我送到他表哥经营的旅馆,车费是1000巴基斯坦卢比,我没换钱他替我给了。我拿出钱包找美元给他,但他却死活不要,态度特别坚决。我把大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盒精装的茉莉花茶递给他,我一共买了三包,留作在异国的回礼。现在想来三包远远不够。
他见我拿东西给他,马上往门口走去。我叫住他,强行塞到他手里。
他收好,我们道了别。
特别感谢Ali和这一路遇到的好心人,一个人在全然陌生的国度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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